雪女桑……

這樣的稱呼讓雪女在那一瞬間恍惚了起來, 仿佛回到了一日前那些時日, 有這樣一個少年也喜歡用著這樣的語氣和稱呼喚著她的名字。

——雪女桑, 你看，我買了櫻花樹苗, 你說十年後會不會長成你形容的那樣呢。

——雪女桑真的是妖怪嗎, 怎麽感覺廚藝和家務都這麽熟悉拿手啊……

——雪女桑喜歡吃甜食吧, 這是回來路上買的, 總是麻煩你給我準備早飯和午飯。

——請別擔心雪，我一定會找到讓雪女桑回去的辦法的。

——雪女桑，即使回去了也別忘了我哦，十年前的安倍晴明。

眼前儒雅的朝她微笑的青年的身影一瞬間和十年前那個還帶著些稚氣的少年的身影重疊了起來，雪女出神的看著安倍晴明，唇中無意識的念出對方的名字。

“……晴, 晴明？”

這兩個字話音剛落，雪女猛然反應過來。

誒？誒！！！？？？

“晴明？？？”她連退了兩步伸著手指顫巍巍的指著對方, 語氣中帶著不可置信：“你、你記憶……你記得？”

看著雪女如此誇張的反應，安倍晴明眼中的笑意更勝, 他微笑的點了點頭：“是啊, 從你和大天狗桑回到十年前那天我就恢覆記憶了。全部的。”

“全部？”

“嗯，全部。也就是說，現在的我除了分離出去的黑晴明的部分記憶, 關於安倍晴明所有的記憶都恢覆了。”

所有的記憶，也就包括當時她跟他說的未來發生的事。

雪女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又默默合上了, 隨即她想起了當時黑晴明的反應，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可是黑晴明沒有十年前我和大天狗的記憶！”

怎麽會這樣，她當初就是因為黑晴明能繼承安倍晴明所有記憶才把八岐大蛇事告訴十年前的安倍晴明的，為的就是讓黑晴明對八岐大蛇有所堤防，也讓安倍晴明對這個未來做好準備。但是現在本應該繼承記憶的黑晴明卻根本沒有繼承到這部分的記憶，而原本沒有繼承記憶的白晴明卻繼承了所有的記憶。難道……

她目光忍不住擡頭看向眼前的青年，青年目光柔和，渾身散發著溫潤儒雅的氣息，註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疑遲了一下，但卻沒避開她的視線。

“是的，一切都是我所掌控的。”

看著他緩緩點頭印證了她的想法，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些細節。

“……這麽說來，青龍神社的結界是你破壞的？”

椒圖說有人類陰陽師去過鴨川，她當時認為是晴明去保護青龍神社，但現在想來，當時提到的卻只有晴明一個人，並沒有神樂和源博雅。

“是的，為了逼黑晴明在你們回來前行動，要是等雪女桑你們回來了，雪女桑一定會對黑晴明有所提點的。”

“……”難怪黑晴明沒等他們回來就行動了起來，難怪他說他被安倍晴明算計了。

聽著安倍晴明的回答雪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如何反應，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的覆雜。

她從未想過，事情會成了這樣的發展。

安倍晴明迎著她的目光，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其實說是‘我’並不完全正確，應該說一切都在‘安倍晴明’的掌控中，畢竟我仍不是完整的安倍晴明，只是我作為「陽」之晴明，是‘安倍晴明’的主體部分，所以我才能繼承了屬於‘安倍晴明’所有的記憶。”

但也僅僅是記憶，這記憶裏其實並不包括感情，所以對於眼前的雪女，他有關於他和她一切的記憶，但卻沒能繼承那時他對她那份依賴的情感。因為說到底他只是屬於安倍晴明的「陽」之部分，而黑晴明屬於安倍晴明的「陰」之部分，只有當兩者融合，那才是真正的安倍晴明，才能恢覆屬於真正安倍晴明的所有情感。

但是關於這段話他沒告訴她，因為雖然沒有繼承到那份感情，但他深刻的體會到了當年雪女和大天狗的到來給當年的他帶來了怎樣的溫暖，所以他才會像十年前的他那般，喊出這令人懷念的名字。

“那為什麽晴明要這麽做？目的又是為什麽？”

雪女此時有些不解，應該說現在的她十分的茫然，因為如果安倍晴明要制止的話直接不分離出黑晴明便可以了，但他還是按照所指的一切把黑晴明分離出來了。

安倍晴明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他微偏過頭，那棵他曾經移植回來只有當年他胸口那麽高的櫻花樹苗現在已經長得如此高大。像當年的雪女所說，十年後的他認識了許多的妖怪和夥伴，而這棵樹就像是一個見證，見證他這十年來的一切甜酸苦辣。

這世間雖然有許多的不如意，但也意外有著讓他眷戀的事與物，讓他甘之如飴。

他能明白和理解安倍晴明所做的一切決定的。

“……大概，是為了所愛的一切吧。而目的……”他輕聲的答道，隨之回頭看向雪女，然後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四個字。

“八岐大蛇。”

雪女怔然。

“從頭到尾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八岐大蛇完全封印起來。”

完全封印八岐大蛇。

雪女只覺得自己呼吸猛然一窒，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

安倍晴明繼續緩緩道：“從十年前自你那知道了關於十年後所發生的事情後我就一直在想，陰陽道何為？命運又何為？一直謹慎奉行母親當年話語不可破壞這個世界常理的我最後為何又會成為你口中那個不顧世間倫理秩序而妄想顛倒陰陽的人？直到漸漸長大，看見的人與事多了，也慢慢看透了這看似繁華的京都下暗藏的腐朽與敗落。所謂「陰」從來都是從人的心裏滋生出來的，而在看破京都浮華背後的醜陋的一面那瞬間，我的內心不可抑制的也滋生出那樣的情緒。我為何要為這樣的皇族而奉獻一切，為何要為了這樣虛偽和傲慢的人類而努力。這時我明白了，這大概真的是命運，即使越想努力擺脫卻越無法掙紮出那樣的泥潭，我終究會成為曾經你口中黑晴明那般的存在。但是，就在那時，我想起了你，雪女桑。”

“啊？我、我？”

“是的。”

安倍晴明點頭，隨即朝她溫和的笑著，有著這樣笑容的晴明讓她完全想象不出剛剛竟用著那樣薄涼的語氣說的那段話的人。

“雪女桑那時候選擇告訴我一切，就是為了逆命吧，你想通過告訴我這些去改變那個你想改變的未來。”

雪女一怔，她伸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嘛，嗯……算是吧。”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繼續道：“那時候我便想，雪女桑有勇氣去逆命，為何我沒有呢？所以……我也要逆命。當年在你口中所述說的未來裏，一切的罪惡的源頭是八岐大蛇，那麽，我便要將它再次封印。”

八岐大蛇的力量主要來源於黑暗，可以說，只要有人類存在的地方便會有黑暗滋生，這是無法避免的，所以普通的封印之術對八岐大蛇來說也不過是百年多的牢籠。但是當時的我能力仍然不足，並沒有能有什麽辦法能將它徹底封印或者消滅，直到有一次，我前往黑夜山封印八岐大蛇的地方觀察，我卻發現，八岐大蛇的封印曾松動過，但卻又像是被誰重新封印了回去。但是那個封印因為太過匆忙所以並不牢固，不過幾年定然會再次松動。可但那卻是我找到的唯一的線索和希望。”

“於是，最後你找出來了吧。”

安倍晴明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櫻花樹下的案臺前坐下，坐姿端正優雅，身姿挺拔，然後他伸手拂去落在案上卷軸上的落葉。等做完這一切他才點了點頭，繼而緩緩道：

“是的，我尋找到了。之後為了實現計劃，我將你和大天狗桑十年前存在的記憶封印了起來，失去這段記憶的我一切雖按照你所說的未來發展，受了八岐大蛇的引誘我將黑晴明分離出來，而黑晴明被八岐大蛇利用想要顛倒世界陰陽將人間變成陰界，而在那時，你和大天狗桑終於回到了過去，與此同時，我在那時封印解開，我恢覆了所有的記憶，知曉了安倍晴明所有的計劃。防止你從過去世界回來後給黑晴明提醒八岐大蛇的事我不得不親自去破壞了青龍神社的結界，讓黑晴明對我有所顧忌，因不明我目的亂他陣腳，逼他提早行動打開陰界之門，從而放出八岐大蛇。只是……”說著，他忽然深深嘆了口氣，帶著些內疚和疲憊：“千算萬算沒想到的是，京內的陰陽師竟集體犧牲來再次封印八岐大蛇，以此來拖延時間。是我對不起他們。”

默默聽完這一切，雪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覺得這裏面有她的錯，是她當初為了擺脫那樣的未來而把一切都壓在了年少的晴明身上，讓他背負了這沈重的未來和結局。雖然最後結局並未如她所預料的讓阻止了八岐大蛇的出現，但也並未算賭輸，因為安倍晴明以他自己的能力和想法開創出了一個這樣的未來。

她隨著深深嘆了口氣，她看著跪坐在案臺前那個筆直的身影，有一瞬間她想像一日前那般伸手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別那麽辛苦，休息休息吧。但此時的她並不能這麽做，因為她已沒有資格了，而他也不是年少的晴明了。

她走到案臺對面，同樣跪坐了下來。

“你所說的方法是什麽？”她問的隨意。

似乎完全忘記了她是被黑晴明派來監視他的，安倍晴明神色並無懷疑直接道：“ 雪女桑可聽說過草雉劍？草雉劍是當年須佐之男砍下八岐身體時從八岐身上發現的劍。這把劍從八岐身上而出，所以也是唯一能刺傷八岐大蛇的劍。”

“你是想用這個草雉劍封印八岐大蛇？”

安倍晴明點頭：“是的，但這把劍能封印八岐大蛇，也是八岐大蛇的武器，所以當年草雉劍用來封印了八岐後就被分成刃和柄分別存放在兩個地方。”

雪女一怔，和夢裏玄武說的一模一樣，這麽說安倍晴明的確知道封印的方法。

“你已經知道刃和柄在哪？”

“啊，知道的。”他點了點頭，但是隨之一頓，他朝她笑著搖了搖頭：“但是很抱歉，我並不能告訴雪女桑。”

“……”

“因為這是我的任務和責任。”

在聽到這句話瞬間雪女平靜了下來，因為她終於確認了，安倍晴明的想法。

他的確知道刃和柄在哪，也知道封印的方法，所以才不告訴她的。因為很不巧的是，她也知道方法，而她也不會把這個方法告訴任何人。

這也是她的任務，和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大概叫抖包袱……抖的我手都抽經了……

這叫：伏筆埋時爽，抖時腦爆炸。

這章一下子交代了很多內容，不知道大家看明白了沒……

還有，上一章那些說換男主的留言，我就當沒看到了。

嗯……什麽都沒看到。

我愛狗子，我是親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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